• “你有没有听说过，有些城市的一街一巷一草一木一砖一瓦，都值得爱和希望，都是春天里的野草，长风一吹，浴火而生。”

  ――题记

  他从长长的隔离通道里走出来，通道里听到有些蹒跚的脚步声和隔离服面料厚重的摩擦声，仔细些还能听见面罩里不太均匀的呼吸声。一夜的不眠不休，他很累。

  接班的同事递过来早餐，他道了声“谢”伸手接过，手背上有被手套勒出的红痕，指尖却有些发白，低头草草吞了几口饭就要回休息室，下午他还有工作，从死神手里抢人，他们的时间少得可怜。

  临睡前没忘掏出手机给妻儿报声平安。

  有很多未读消息，父母的叮嘱，亲朋的关心，一条一条读完，直到看到来自儿子的消息，他心底一沉，睡意全无。

  “我来长沙了。”

  消息不长，寥寥五字。儿子年前与他妈原本去桃源外婆家过春节了。他深深吸了口气，如果不是场合不对，兜里还揣着掖着戒烟糖，他也想狠狠地抽上几口，来排解他的恐惧。他沉默着，挪着步子去了窗户边，步调有些不稳。休息室的窗口外边，是透亮的阳光，但照不进窗户，他感到有些冷。这小小的窗，冷冰冰的把医院牢牢地锁在阴霾里，然后是这座城，满目怆然。

  窗外有一块空地，在冬日里黄恹恹地瘫着。而这座城市像是空了，每个人都呆进自己的房子。好像不会有人记得，街头那边也有过春里飘花，有过楼宇江斜。

  可他依旧刻骨地记着以前热闹又平凡的城市，细细碎碎的全是世俗间的美好。他生于斯长于斯他捧在心头的故土他的城啊，只是生病了。但谁都会生病，他既无畏又恐惧。无畏在于爱，恐惧也源于爱。

  他想着，等疫情过去了，一定要好好出去走走。湖南的冬天很好，揉碎了一地的金色阳光透着绿影慵懒地漏下来，黄恹恹的草地也许只是被阳光染了色。他想起父亲哼着客家调子，骑车穿过街道，城东城西甘心辗转只为寻得让母亲满意的一罐辣子油。那太平老街里飘荡着咿呀咿呀的戏曲乐声，素来严厉的城管纵容着这片不太正规的旧书市场，为老旧的时代保留它最后的印记。老唱片、印章、文物可以摆在街角落街中央，当时，年轻的他，空闲时间，乐得扎在这古老的市场，同万千慕名而来的怀旧拾荒者一样，来邂逅老长沙旧时光里的风情。后来参加工作，结婚生子，事务繁忙，他很少再去逛一逛，少有几次领着孩子前来看一看这些个宝物，在红培青瓦的小巷里淘一淘泡一泡，好像就能回到那个不一样的时代感受不一样的景色。也是这样的冬日，儿子红扑扑的小脸，眼睛咕溜溜地转，像黑葡萄那样水灵，眼里充满了好奇与欢喜。等到来年三月，又领着儿子去两百公里外的外婆老家看一看粉扑扑的桃花，一簇簇盛开出春的模样。

  桃花源的春天很美，人面桃花相映红，特别是春风里桃花频频颔首满园盛放的样子，像是一场梦境。这样的景致让离家学医的儿子心心念念了很久。

  但今年，怕是赏不了桃花了。眼前除了一方小小的窗子，除了裹着厚厚隔离服，面容憔悴疾步匆匆的人们，远方除了文昌阁边寂寥的江水，就都只剩下一座坚守着的围城......

  片刻的休息，没等他感慨多久，去想更多的事，他回过了神，重新检查一遍自己的穿戴，又急匆匆地奔赴各个病房。病人是憔悴且痛苦的，他们眼里求生的光芒却不曾熄灭。每每看见这种光芒，他就觉得人类尽可以被夺去生命，但不会被打倒。疫情照射出来的生存意志，让他很愿意去努力。

  刚查完几个病房，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，有点人群的喧闹。“凌晨刚到的一支医疗志愿队。”“听说有的还在读书，还是一群孩子。”有同事在议论。他将目光转向医院大厅风尘仆仆的一群年轻人，心头微微一颤，认真地打量起来:清一色简白隔离服，剪短的头发紧紧的裹着，护目镜只露出一双眼睛。他莫名地能感受到被遮住的坚定神情，那是一种共同的信念。正如同事所说，他们太年轻。意料之中的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，那是他的儿子，尽管被清一色的防护服防护用具裹着，他还是认出了，中间不怎么起眼的那一个，正低头询问着工作流程。追求个性新潮的儿子剪短了原来烫得乱七八糟的头发，脱下了破洞牛仔裤换上了白衣大褂，熟悉又陌生，好像一夜之间长大成熟，藏起心底的故乡柔情，一言不发地扛起这座城市赋予他们这代人的使命。

  “哪有什么白衣天使，不过是一群孩子换了一身衣服，学着前辈一样，救治病人，和死神抢人罢了。”眼睛本有些泛红的他，忽地想起了这句话，笑了。

  儿子转头也看见了他，远远地招了手，快步走上前来。四目相对，一时哽咽。隔着防护服，表情无法看见，也不便给对方一个拥抱，但他们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！没有哪个父亲不担心儿子的健康安危，也没有哪个父亲不因儿子的担当而自豪。

  他想起了出发之前请战的情景， “若有战，召必回，战必胜！”铮铮誓言，犹在耳畔，顿时，一种蓬勃向上又坚定不移的信念将他紧紧包裹住，他感到安定而从容。

  （指导老师：黄伟）

  
  

  
  
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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